距离入门弟子一轮考核的时间越来越近,这些刚刚接触修仙道路的少年们,也开始了紧锣密鼓地训练。每次经过大大小小的比武台,修剑场,总能看到一群入门弟子打扮的少年们在刻苦地训练。

    毕竟,他们已经一只脚踏入长白了,距离正式弟子只差临门一脚,谁也不想在这环节出了差错。

    在这一群弟子中,最令人讨厌的单秋朔反而是天赋最高,修行最好的一个。

    单秋朔不与他们切磋剑术,也没有人肯找这个小畜生来比划比划。但是肉眼可见的,单秋朔对剑意的理解和运用,远远在他们之上。

    有什么了不起的,还是逃不了骨子里的穷酸相!

    弟子们虽然还是聚集在一起愤愤不平,但是次数明显减少了,毕竟每个人心中都像明镜一样,他们清楚地看到了单秋朔不容小觑的实力。

    让人眼红,让人嫉妒,也让人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况且,这几日段不敏来找单秋朔的次数明显变多,他会在单秋朔修剑的时候,倚在一旁的树下观看;也会在单秋朔一个人默默走的时候,突然出现与之并肩。

    明里暗里都在告诉周围人:单秋朔,是我段不敏护着的人,是我的徒弟。

    他们都是些新入门弟子,正是小心敬慎地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。段不敏要护下的人,没有人会愿意再去做这个出头鸟,找单秋朔的不痛快。

    -

    修剑场旁种着几棵垂杨柳,枝条婆娑,纤细柔软,杨柳能长在此处高寒之地实属不易,靠的是灵力支撑,因此即使寒冬腊月,杨柳也是依依,一派欣欣向荣的姿色。

    段不敏斜斜地倚靠在杨柳的枝干上,把一根枝条绕在指尖玩弄,懒散又闲适的模样。

    远处,单秋朔正在舞剑,段不敏眯眼看去,少年一招一式都凌厉带风,寒光凛冽的剑在单秋朔的手中变得异常乖顺,刺剑如蛟龙入海,收剑如白虹贯日。

    段不敏由衷叹道:好剑,好剑。

    有风徐徐吹过,拂过脸颊的时候舒服又惬意,段不敏看着不远处练剑的单秋朔,竟然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那是单秋朔,是上辈子十恶不赦的魔头,他的血海深仇。

    也是他的徒弟,目前看来一个普通又温顺的男孩子。

    段不敏神色复杂地盯着远处的单秋朔看,他对上辈子的单秋朔是恨之入骨的,恨不得扒皮抽筋,把其打入无间地狱忍受百世煎熬之苦,永生永世不得轮回。

    这种恨意重生而来,他又无法代入到现在的单秋朔身上。

    现在的单秋朔,纯良得让段不敏下不去手。

    一切谜团尚未解开,事情发展的轨迹已经与上辈子不同了,不可妄想定论,直接给单秋朔判了死刑。

    看见单秋朔已经收剑向他走来,段不敏离开杨柳站直了身体,暂且不想这些困扰他的事情。

    段不敏:“累吗?今日进步很大。”

    单秋朔听到段不敏的夸赞,到底是男孩子,没憋住露出了浅浅的笑意,看上去很羞涩。

    单秋朔:“不累。”

    单秋朔仰头看向段不敏,碎茶公子,他的师尊,他曾经以为最遥不可及的人。

    能做段不敏的徒弟,对于他来说本来就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。

    刚来长白被排挤,欺负的时候,单秋朔并没有跟任何人说,他只是怕段不敏知道这些事情后会觉得他毛病多,不想再收他为徒了。

    单秋朔小心翼翼,因为他从出生到现在一向是求而不得,所以他太怕了,以至于跟段不敏说的每句话都深思熟虑,谨慎地不敢多说一句话。

    唯恐让段不敏讨厌他。

    谁知道段不敏不光没有厌烦他,反而在那次千书院的事情后,段不敏虽然没有多问什么,但摆明了的在给他撑腰。

    上天突然给这个从来都没有被爱的男孩塞了个天大的礼物,这珍宝把男孩砸得晕头转向,迷迷糊糊。

    那个曾经以为遥不可及,光芒万丈的少年,现在就站在他的眼前,是他的师尊,在坚定地告诉他。

    他不是没有人要的小杂种,不是小畜生,有人爱他,有人要他。

    这是单秋朔第一次体会被爱的感觉,巨大的幸福感反而让男孩子变得小心谨慎。

    -

    看见单秋朔低头安静的模样,段不敏伸手摸了摸男孩子毛茸茸的脑袋,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,他喜欢摸单秋朔毛茸茸的后脑勺,单秋朔头发柔软,摸起来手感很好。

    每每这时,单秋朔总是微微低垂着头,耳根子发烫,模样很可爱。

    段不敏想了一下:“走,带你去见个人。”

    按照上辈子的记忆,那人估计也该来了。

    单秋朔有些疑惑,但并不多嘴问话,很听话地跟在段不敏的身后,跟着他来到川松峰上的长白主殿。

    “我不要!不要哇!亲爹啊,亲娘啊——,你们这么能这么狠心啊?!”

    尚未走进主殿,就听见一阵狼哭鬼嚎,其阵仗堪比杀猪。

    声音来源者是一个约莫十岁刚出头的男孩,穿着用金丝线绣的纹路的锦衣,可见其身份的不凡。可惜的是那男孩已经哭得鼻涕眼泪一大笔,一抽噎一抽噎的,时不时还拿衣袖揩一揩流出来的鼻涕。

    这男孩哭得是真心实意,成功凭一己之力把这身用上好丝线缝制的衣裳给拉低了个档次。

    段不敏嘴角抽了一下:还是这么没出息,跟上辈子一样。

    转头跟单秋朔解释道:“此人名叫上官丰羽,你可能不太了解,上官家在江南一带经商,这人是上官家的小儿子。”

    上官家虽然经商,但是在修真界各门派当中还是极有名的,原因无他,因为有钱。

    金钱能使鬼推磨,上官家不是一般的有钱,如果说长白是百年剑术传承,根基深厚。

    那上官家就是百年家业传承,根基深厚,足够子孙浪几代人了。

    令人眼红的是,上官家虽然这么有钱,子孙中却都是兢兢业业经商的人,没有出现过太多败家子,上官家深厚的财产在子孙继承中不减反多。

    当然,凡事还是有例外的。譬如上官丰羽,就是上官家最大的败家子。

    上官丰羽败家败得明明白白,上官家的老头也无可奈何地发现他的小儿子确实不是个经商的料。

    但是上官丰羽总这么败家也不是办法啊,于是上官家拉了带了几马车的灵石,拎上了败家子上官丰羽,来长白求学来了。

    用上官家老头的话来说:儿子太不孝顺了,一定会给贵派增麻烦,还请贵派宽容谅解一下,收了这不肖子孙。

    打骂随意,生死听天,以后长白但凡用得到上官家,上官一定万死不辞。

    于是败家子上官丰羽,就这么被自己的亲爹卖的明明白白,纵使万般不情愿,还是被人带上了长白。

    在上辈子,上官丰羽终于认了命,在长白呆下来了,勉勉强强通过长白入门弟子的三轮考核,却没有人愿意收这个败家子为徒。

    毕竟谁愿意收这么一个毫无天赋,整日游手好闲的大少爷啊。

    眼看就要打道回府了,上官家给下了通牒,如果被长白赶出来,上官家从此就没有上官丰羽这个人。

    上官丰羽被逼的没办法了,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出路。他看中了悬壶长老,给悬壶递了无数的拜师贴,当然也被打回了无数次。

    但是上官小少爷不放弃,愈挫愈勇,用他那不太灵光的榆木脑袋整日与悬壶制造看起来就很刻意的偶遇。拜师贴被打回了一百次,就修修改改再写第一百零一次送出去。

    悬壶本意是不打算再多收徒的,可能是被缠烦了,最后还是收下上官丰羽当自己的第五个徒弟。

    于是上官丰羽成了段不敏的师弟。

    上官丰羽这个人除了靠谱,还是有很多优点的,比如义气,比如脾气好,比如大方,上官丰羽是个十足十被宠大的败家子,除了不靠谱和败家,并没有太多的坏心眼。

    段不敏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上官丰羽跟杀猪一样哭嚎,内心是有些开心的。

    毕竟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个小师弟了。在上辈子修真界大乱,上官丰羽抵不过上官家的命令,最终被带回了上官家,就此再无联系。

    单秋朔看见段不敏脸上有笑意,有些好奇:“师尊,你带我来此处是看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段不敏:“看猴。”

    单秋朔:“?”

    段不敏笑得有些开怀,曲指敲了敲单秋朔的脑袋:“傻了吗,跟你开玩笑的。”

    “叫你来是带你见我一个朋友……”

    话语还未落,便被身后一声音打断。那声音温润有礼,仿佛是潺潺流水,微风划过耳畔,说话得时候有藏不住的笑意,很亲昵地喊了一声“不敏”。

    段、单两人同时回头,身后是一白衣胜雪的公子,身形极为欣长,白净面皮,乌黑色的头发并未竖起也未插簪,用一根蓝色的丝带随意绑着,却并不得凌乱,男子手持一把折扇,整个人的气质俊雅逼人。

    此时天色渐晚,天边流云是粉霞色,男人就站在流光溢彩的霞光中,笑意盈盈地看着段不敏,温和儒雅。

    单秋朔微微退了一步,眉头紧紧皱了起来。

    段不敏惊喜道:“溪明师兄。”

    阮奕,字溪明,是江南琼瑶派的长公子。江湖上有一句很有意思的童谣:娶妻当娶琼瑶女,嫁女莫嫁江南儿。溪明郎除外。

    阮奕就是那个除外的“溪明郎”。原因无他,阮奕不光长相极为俊美儒雅,而且为人处世温润如玉,且精通六艺,尤其擅长射和乐,是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。

    阮奕走到段不敏的身侧,自然而然地与之并肩,把单秋朔给挤到了后面。

    阮奕:“不敏,有些时日未见了,前几日听说能来长白,我可是连着几日没睡好呢。”

    跟上辈子一样,阮奕送败家子上官丰羽来长白拜师,顺便来看看段不敏,在长白住几天。

    阮奕是江湖人人称赞的“阮公子”,小时候曾在长白求过学,与段不敏一齐长大。虚长段不敏五岁,对于段不敏而言是哥哥一般的人物。

    在上辈子,段不敏和阮奕曾就某些问题起过分歧,从此再也没见。

    然后就是魔尊出世,修真界大乱,三派被灭门,除了长白派,江南和问天两派掌门无一幸免。

    段不敏看向阮奕,上次争吵后,没想到再见面竟隔了遥遥的两辈子。

    实在令人唏嘘。

    想到单秋朔,段不敏连忙去牵单秋朔的手,介绍道:“溪明师兄,这是我收的徒弟,叫单秋朔,你应该听说过吧……”

    阮奕看向段不敏的眼中是带着笑意,听见段不敏介绍,那笑意顿了一下,却依旧温温润润的。

    阮奕也顺着段不敏的目光低头,上下打量了一番单秋朔,突然想到什么似的,笑得有些开怀,语气中也有些别的意味:“这位小友,倒是好像见过……”

    单秋朔察觉到阮奕的目光不善,抬头看向这位白衣公子,沉默并未多言。

    阮奕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单秋朔,便不肯再分一个眼神给这男孩,而是抬头与段不敏道:“不敏,路上舟车劳顿,着实辛苦,你领我去住宿吧。”

    说完很自然地向前迈了一步,把单秋朔挡在自己的身后,抬头跟段不敏笑。

    “好久没来了,实在想得很。”

    阮奕从始至终,都在刻意地忽视单秋朔,好像段不敏领过来的并不是一个人,还是一团空气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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